副頭家 恁大頭家快死翹翹

「副頭家（李登輝副總統），恁的大頭家（蔣經國總統），快死翹翹了！最快不會過農曆新年，最慢拖不過半年……」

　副總統官邸地下室，地板鋪了一張雙人棉被，李登輝躺在棉被上，他的按摩師朱素心跪坐，雙手按壓李登輝的腹部，按著、按著，冷不防地說蔣經國快死了，李登輝驚得不及起身，左手食指直指朱素心，打斷她的話、厲聲制止：「毋通亂講！妳給人家怎麼打死的都不知道！」

　朱素心嚇到了。幫李登輝按摩四年多，李登輝這麼嚴肅地凶她，可是第一次。她是個不耍心眼的直腸子，有什麼、說什麼，不像大多數人，在李登輝面前，即使關係再親近，總還是會「看臉色」，朱素心卻是「不怕」、也不「討好」李登輝。李登輝曾經問朱素心，「妳為什麼不怕我？」她的回答是：「我又不是你的手下，也不是你『倩』（台語，僱用）的人，為什麼要怕你？」

　但朱素心雖然說話直，卻不是「講話無關後尾門」（台語諺語，口無遮攔、口不擇言），她是「看到」、「感應」到蔣經國的生命走到了尾聲，病況嚴重到她忍不住在前些天告訴了兩位她按摩的客人：行政院長俞國華、遠東集團創辦人徐有庠。

　她告訴徐有庠：「蔣總統快死翹翹了……」一口上海話的徐有庠聽了，又急又氣地罵朱素心：「妳這個臭嘴巴！烏鴉嘴！蔣經國如果死了，就是妳咒死的！」俞國華的反應卻是很平靜，沉重地閉著眼，一句話也沒說。一旁陪著俞國華按摩的俞夫人俞董梅真，對朱素心眨眼、搖搖頭，暗示她「不要再說了……」

　蔣經國的身體不行了，朱素心想，她沒有亂說，不可能、也不是在「咒」蔣經國，但為什麼說出她「看到的事實」，會「被人家打死？怎麼死的都不知道？」李登輝的喝斥，讓她不敢多問，也不敢再多說。李登輝問她，「妳還跟誰說了？」她說，「俞院長、徐董」，李登輝警告她，不准再跟別人說，然後不再開口，不像平常朱素心幫他按摩時，兩人常會聊些「五四三」。地下室的空氣，安靜得帶點凝重，朱素心默默按摩完離開官邸。

　這一天是一九八八年一月五日，再過八天，一九八八年一月十三日，農曆十二月廿四日，蔣經國逝世-真如朱素心說的，蔣經國沒撐過農曆新年……

　蔣經國晚年飽受病體折磨，他的健康資訊，深藏在「七海官邸」，只有少數日日近身照顧的侍從秘書、值班醫官、三子蔣孝勇、榮總醫療團隊知悉。

　朱素心是在李登輝擔任台灣省主席任內的最後一年，台北市議員羅世凱引薦，成了李登輝的按摩師，緣於李登輝的人脈牽連，徐有庠、俞國華也成了朱素心的「客人」，但是朱素心在為他們按摩時，李登輝、俞國華從未談起蔣經國的身體情況，一句閒聊都沒有。

　副總統是備位元首，但是自國民政府遷台，蔣氏父子領導台灣長達近卅九年的歲月裡，在一九五五年孫立人將軍遭蔣介石總統指控涉及兵變案被軟禁後，政壇再沒有異議勢力，挑戰蔣家父子的統御地位，絕大多數台灣民眾的記憶裡，甚至淡忘了在蔣介石過世後，當時副總統嚴家淦曾短暫繼位總統。

　一九八四年蔣經國提名李登輝為副總統候選人，而不是當年在民間聲望甚響的內政部長林洋港，已是跌破許多觀察家的眼鏡，李登輝身為蔣經國總統接班人的敏感地位，嚴守分際，不敢逾矩，更不敢殷勤探問蔣經國的健康情事，只有在和蔣經國會面晤談時，從經國先生的舉手投足、面容氣色，對蔣經國的身體狀況略知一、二。

　蔣經國幾乎每次見到李登輝都先問候：「你夫人（李曾文惠）好嗎？謝謝她燉燕窩給我……」李登輝帶著開玩笑的口吻跟朱素心說，「總統看到我，第一句都不是問我好不好、是問夫人好不好……」李曾文惠燉燕窩送進七海官邸，是想讓生活用度極為清儉的經國先生補補身體。直到蔣經國過世一段時日，李登輝才跟朱素心說，他曾向蔣孝勇提過，是不是能讓朱素心為蔣經國按摩，讓經國先生身體鬆泛些？蔣孝勇詢問榮總醫療團隊的意見，被打了回票。

　俞國華和李登輝不同，他是蔣介石、蔣經國的近臣、浙江奉化同鄉。蔣介石在大陸掌權的年代，俞國華就進了國民政府軍事委員會委員長侍從室，是蔣介石、蔣宋美齡的隨從秘書。政府遷台，俞國華歷任財、金要職，一九八四年行政院長孫運璿中風倒下，當時擔任中央銀行總裁兼經建會主委的俞國華，出任行政院長，他經常進入七海官邸聽取蔣經國交辦重大政務，對經國先生的健康，知根知底，但也不曾透露過半點聲息。他後來聽朱素心轉述，李登輝曾想讓她為經國先生按摩，他感傷遺憾地對朱素心說，「如果早幾年認識妳就好了，我可以不透過孝勇，把妳帶進官邸……」（三之一，摘自東美出版《手推權富》；更多精彩內容請免費下載《翻爆》AP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