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0916李學文

誰來監視監視者們

名家專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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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本報系資料照片)

 2020新冠肺炎爆發初期,防疫相關商品水漲船高,有錢都未必買得到。好在防疫國家隊的不眠不休,口罩等相關防疫用品產量日趨穩定,除了台灣平安度過第一波病毒攻勢外,我們的口罩外交也幫助了全世界20餘個國家。

 就在國民都引以為傲於「Taiwan can help」時,近期卻爆出三重某間藥局藥師發現收到國家隊提供的36包口罩中,有1包印有安徽製的字樣,於是通報衛生署。徹查後,發現國家隊的兩間公司,進口中國非醫用口罩魚目混珠,宣稱這些假口罩全是MIT的醫療級口罩並上繳國家,而國家給予他們的禮遇及材料則被默默外銷,海削一筆。確實,一般民眾只能相信所謂的「口罩國家隊」,聽起來就像是國家掛保證似的,若是沒有內行人懂得並注意到假口罩上的字樣,誰又能辨別真偽?

 網路世代,資訊爆炸常讓人難辨真偽,甚至受騙上當。去年底我無意間觸及一個反假新聞、謠言與詐騙的網站,發現裡面有許許多多過去信以為真的事件,原來都不是真實,於是漸漸地養成每日上去瀏覽的習慣,一來實用,二來也為生活增添一些了解新知的趣味。受到假口罩事件的啟發,讓我不禁揣思,假設這個我日後長期依賴辨真偽的網站,有一天突然拋出一個假訊息給我,我是不是比起其他原本有戒心的來源更不容易查覺到?

 我過去有很長一段時間待在媒體圈,因此有與許多資深媒體同事在不同電視台共事的經驗,即使是電視台也都曾遭到非議,說他們提供了不實新聞。讓我對這些媒體的內容也產生了些許的懷疑。反觀上述的網站,我不熟它的背景,不認識主事者,不了解他們成立網站的動機與企圖,不了解他們查偽與求證的方法與技術,然而,我居然很信任他們。如果我們較認真對比一下,這其中還帶一點點荒謬性。

 在網路時代之前的新聞媒體,都有所謂的「守門人」制度,守門人理論是傳播學的一環,指的是新聞媒體從消息來源獲得大量資訊後經編輯篩選、刪減的過程。至於資訊的選擇規範則建立於「守門人」自身,因此,守門人需背負著新聞機構長久累積的可信度名聲壓力,絲毫大意不得。

 網路時代,誕生了所謂公民記者──人人皆記者,人人皆可發新聞,傳統守門人的角色被演算法取代,所謂的新聞道德,似乎只存在大學殿堂,假新聞反而更常達到傳播效果。至今,我們到底應該相信實體媒體機構還是網站呢?也許,兩者都不可盡信。

 一位晚輩任職於外商公司多年,三不五時會與我交流一些職場大小事。她雖年紀輕輕就爬到管理層,直接報告給頂頭上司,外商公司的管理風格是屬於父權式管理,老闆說一,沒有人敢說二,百分百地服從。一日,公司高階主管會議中,老闆當著眾人面前指責她辦事不利,做了錯誤的決策,初生之犢不畏虎,這位晚輩直接對眾人說,這是當初老闆下的指令。老闆悻悻然的回應 : 「所有人說的話,妳都不可以盡信,就算是我說的也一樣,我是代表我的立場表達,但是,老闆並不一定是對的,最終做決策的在妳,成敗結果也是由妳來承擔的,我並不負責妳的人生。」看來,連權威者都會告訴你,無論是誰,人言不可盡信,自己更需要有判斷能力。

 這讓我想起《全民公敵》這部電影的結尾。

 男主角在飽受掌控國家機器的官員以非法方式監聽監控之後,終於回家與妻小團聚,此時,電視上播出亦遭受到監視的議員發表談話,他說:「我們都知道監視我們的敵人是必要之惡,但我們也漸漸了解到,我們也同時必需監督那些監視者。」此時,男主角的妻子問,「那麼,誰又該來監控這些監督者們呢?」

 的確,監視科技本身是中性的,但背後掌控這些科技的,永遠是人們自身。我們能做的,似乎也僅是要求掌控權力的人能自律,只是,人們的自律,並不會因為性別、社會地位、經濟情況、為官或為民而有不同,假若人們能自律,什麼監控科技也不必存在了。不是嗎?

 既然連自律都不可信,我認為,在數位時代,永遠保持懷疑的態度才是正確的。正如宋朝大哲學家張載所言,於不疑處有疑,方是進矣。

 (作者為科技媒體專欄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