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運未死 只是沉淪
資深媒體人專欄

過去黨外運動有「雞兔同籠」路線之爭,即議會選舉路線與社會運動孰優,表面上是年輕寫手鬥爭康寧祥,或可解釋為體制內外的戰略爭辯。民進黨成立後,張俊宏以「地方包圍中央」力主參與地方選舉,許進良更以「選舉總路線」迎戰國會全面改選;等到彭明敏投入首次總統直選,輕舟已過萬重山,避談「進入體制反體制」,《台灣前途決議文》為陳水扁問鼎九五鋪路。
這時候,面對劇烈的經濟變動,民間的社會運動躍躍欲試,關心農民、勞工、環保等新興團體如雨後春筍出現,譬如農權會、勞陣,而少數族群權利保障的組織也開始嶄露頭角,譬如原權會、客協。異於革命團體矢志推翻政府,或利益團體極力影響決策,社運的目標是改革現有體制、參政卻不參選,不免面對如何與政黨攜手的課題,究竟要嘗試支配、維持自主,還是接受扈從?
新潮流出身的省議員助理、黨外雜誌作家編輯,一方面打著鮮明的台獨旗幟而獲得海外獨盟奧援,另方面主張以群眾路線的街頭衝撞來操兵累積實力,同時又強調支持社會運動來確立道德優越。在廢除《刑法》100條前後,獨盟鮭魚返鄉,正牌與水貨之爭,試金石是台灣教授協會,新潮流布建打入、收編拉出勝出;此後,過水的社運歷練不過就是從政踏腳石或表忠的試紙。
陳水扁意外上台,社運團體領導者趨之若鶩,表面上是禮賢下士,實則就地看管,眾人搖尾乞憐關愛的眼神,社運名存實亡。等到政權轉移、蔡英文入主民進黨,勢單力薄,又忽然想起社運糟糠之妻,令人不寒而慄,終究有太陽花事件,小英順勢收割黃袍加身;此時,原本的社運已奄奄一息,忽然冒出東施效顰歐洲新社會運動的公民運動,啼笑皆非,難道他人皆非公民?
蔡英文班師回朝,仿效封建時代的恩寵庇護,把社會切割為大大小小的動員肉串,論功行賞,不再區分利益團體或社運團體、不提少數族群權利保障,百工百業淪為國家組合主義的控制工具,唯農村陣線一枝獨秀。賴清德朝小野大,把民團當作青鳥側翼,儼然希特勒的褐衫衝鋒隊,本土社團相形失色。
歐美戰後的社運人士後來一些從政、少數進入學界,極少數苦守寒窯;我的韓國同學經歷光州事件,汗顏繼續從事勞運的鳳毛麟角。我當年選擇留學,一直覺得愧疚,因此,不管島內工運、農運或學運分子訪美,樂於充當車伕。回國以後,書生手無縛雞之力,儘管無力聞聲救苦,至少能為弱勢者發聲。眼見舊識側身廟堂之上,總是期待能夠一本初衷。
早年掙扎於政治參與、社運關懷的抉擇,前輩民進黨創黨祕書長黃爾璇指點迷津,台獨運動可以連結兩者,終於釋懷。然而,目睹獨盟黃昭堂、許世楷、張燦鍙被請上神桌,情何以堪;聽聞邱義仁夸夸而談「除非瘋了,台灣不會宣示獨立」,不免納悶台獨又是什麼?賴清德先前在青年客家社團演講,以福佬話高談闊論「打掉雜質」,心生困惑,當年凜然大義舉沙拉盤痛斥大熔爐者安在?(作者為政治學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