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資風波後首度受訪 陳仕修40次失敗 贏得全球第一
Levi's、GAP、GU及H&M等時尚大品牌的牛仔褲，都來自台灣的「如興股份有限公司」（如興）。如興原是紡織業三軍，4年前因快時尚崛起面臨掉單危機，便四處談併購，歷經40次失敗，直到第41度出擊，才成功「以小吃大」併購港商「玖地」，翻身為全球第一大牛仔褲製造商。然而這樁交易卻被立委黃國昌質疑「中資借殼」，董事長陳仕修遭偵辦，以5百萬元交保。 過年前夕，陳仕修首度露面受訪，風暴中，他暫停併購腳步，還出售「中和羊毛」持股及柬埔寨廠區資產，備妥現金以度寒冬。「歡喜做甘願受，抱怨只會讓員工更沮喪，我自己有信心，員工也會有信心能度過風雨。」
來到台北市復興北路上的如興總部，明亮的裝潢顯得生氣蓬勃，董事長陳仕修身著黑色夾克、Levi's牛仔褲走進會議室，一句「謝謝大家的關心！」後，招呼本刊記者飲用桌上的苦瓜片溫水。 陳仕修接著拉開夾克，從口袋拿出一個手機大小的扁平行動電源，裝置末端有一條線縫入夾克內，「靠著這一條USB線，我的夾克能自動加溫最高到攝氏四十七度，挺暖的，有客戶穿去歐洲滑雪體驗。」陳仕修說話鏗鏘有力。 「這件智慧發熱衣是如興自行研發，已經拿到亞洲、美洲等許多地區的專利，就等著量產……。」陳仕修邊說邊請研發團隊，教大家掃QR Code下載App、試穿夾克，並練習操作調整發熱衣溫度。
整頓上市公司 有一套
如興的生產主力是牛仔褲，為了尋找多元化出路，陳仕修還研發智慧發熱衣。在這之前，如興一直走在「併購壯大」的路數上，二○一七年更成功併購港商玖地，豈料一年後卻遭立委黃國昌指控「中資借殼、疑有弊端」，去年七月被以「疑涉財報不實」函送法辦，陳仕修遭偵辦後以五百萬元交保。 儘管陳仕修偵訊時強調，「投資市場以小吃大原本就是好事，併購過程合乎法律程序。」但這場突如其來的風暴，等於是一場事業與人生的直球對決，這一天是他審訊後首度受訪，自揭經營布局及心路歷程。 五十二歲的陳仕修，在台灣紡織業算是一個異數。「外傳我出身台北市望族，可能是叔伯輩有在汽機車大廠（三陽工業）工作，才有所誤解。」不過，因為陳父曾與兄弟合夥開羊毛紡織廠，陳仕修對紡織業並不陌生。 「我不喜歡待在又熱又黑的工廠，所以出國讀書，準備闖蕩一番。其實我有閱讀障礙，考大學聯考數學最高分，其他科都普通。」陳仕修在美國取得金融碩士後，進入華爾街投資銀行磨練，後來返台投入資訊業，結果失利負債十二億元，直到SARS期間，入市百餘間房地產而再度翻身，算是經歷過大風大浪。 陳仕修接著在「勤業國際」（會計師事務所）擔任財務顧問協理，曾整頓過東隆五金、台灣櫻花等十多家上市公司，業內對他的評價是「聰明，低調不居功的企業搶救高手」。二○○八年金融海嘯期間，陳仕修尋求資金想再創業，找上前如興董事長陳信宏這位好朋友，不料回應竟是：「如興快破產了！」
說服幹部降薪 一起拚
「如興有優秀技術團隊、生產線及廠房土地，只是資金周轉出問題。」陳仕修反而拿出一億元，買下陳信宏的三成如興持股，還以現金增資、銀行債務協商與發行可轉換公司債等，協助如興順利度過金融海嘯，並成功讓如興老幹部同意自動減薪。「我一個人走進如興，和老幹部一個個談，我很愛說話，喜歡溝通與討論，同事要聽得懂、認同我的話，才能一起打拚，我一個理念已經說了十年，像個傳教士。」 當年，陳仕修先在如興擔任顧問，之後才接手董事長，他與原有經營團隊在五年內，讓營收飆破二十九億元，二○一三年創下新高時，卻遇上一場危及生存的市場新變局。「市場流行起吸溼排汗的彈性機能褲、運動休閒緊身瑜伽褲，及快時尚平價風。客戶想砍價又想創新，還要出貨快，只想跟大廠合作。」 「如興當時規模小，唯有做大，大者恆大才有市場競爭，在這個時間點上，我只想著如何讓如興活下來，活得久，活得好。」陳仕修回憶，因此「併購」成了如興的生存戰略。 下定決心後，陳仕修拜訪許多大廠商談併購，終於在第四十一次成功。那是二○一五年的Levi's牛仔褲供應商大會上，陳仕修遇上了港商玖地董事長孫瑒，「雙方多次談到市場挑戰緊逼，唯有合作才有未來出路，有利於拓展客戶群，而且我們重疊的客戶只有Levi's一家。」最後如興以一百三十億元「以小吃大」併購玖地，由孫瑒擔任總經理。 「生產線交給專業人士，我只負責擬訂大方向及財務管理，常赤腳站著想事情，這讓我很專注。」只是陳仕修再怎麼專注，也萬萬想不到，這樁成功讓如興躍升為全球第一大牛仔褲製造商的併購案，竟會被扣上「中資」大帽子，而且吃上官司。
維護現有價值 再往上
究竟會不會後悔併購玖地，陳仕修不假思索地說，「後悔是傷害兩次的毒藥，做人不要後悔，後悔是沒必要的。對於大環境、投資者心態及一些變數，我可能太過於美式作風而有些落差。很多事情沒有走過不知道，大方向策略沒太大問題，會做些細節調整，緣分吧！」 「假設當時不併購，要走什麼路呢？如興本來就很小，不具競爭力，我也有想過『收掉』，賣廠、資遣員工、收掉生產線，變成殭屍企業，這是最簡單也是紛擾最小的做法。」陳仕修如實地闡述，「若不是併購玖地，那是什麼？我也不知道。」「我是很命定的人，相信命運是最好的安排，該跟誰在一起，就會跟誰在一起，對抗你的命運沒有用。」 撇開命定回到現實，陳仕修笑說，至少如興今天是全球最大的製造牛仔褲公司，占有一定的世界地位，「要穩定維護現有價值，再往上創造，如興才有機會。」面對眼前的「中資紛擾」，陳仕修的警覺性很高，「就暫緩併購，先守住現金，萬一碰到寒冬比較安全。」 此外，如興去年底還將入股一年多的上市公司「中和羊毛」，賣給國揚集團，同時賣掉一家柬埔寨廠房的土地，計畫搬到郊區，接著還切入零售通路，投資美國成衣零售供應商Nanjing USA股權五十二‧八％，藉以打入美國最大零售商沃爾瑪（Walmart）。 訪談末了，陳仕修開心地拿出另一款研發新品「無水染色」牛仔褲，「看得出來這一條跟其他牛仔褲有何差別嗎？」本刊記者又看又摸又聞，覺得沒啥異樣。「那就對了，沒感到不同就成功了。這一條是採用環保工法生產的牛仔褲！」無常風雨中，他穩定地前行，「我並不悲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