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卉出口歸零 蘭花一哥 擺攤搶市拚活路

今年3、4月期間，盆花及種苗的出口量，受新冠肺炎疫情影響，較去年同期短少約3,600噸，等同花農營收短少約6億元，災情慘重。「新冠肺炎爆發以來，只偶爾接到一、兩盆訂單，都是殯儀館用花。」掌管1,800坪溫室的台南「美芳蘭園」老闆吳奕儒苦笑著說。 50歲的吳奕儒，這一生都為花痴狂，大學聯考棄醫從農，又捨棄台糖高薪，只為了打造夢想中的蘭園。面對嚴峻疫情，一度創下年營收3,000萬元的他，擔心滿園蘭花變成垃圾，只好北上擺攤，一盆100元叫賣，力求活下去。

新冠肺炎疫情爆發後，花卉產業盛傳「三百多戶蘭花農，今年可能會倒一半」的風聲。為了幫助花農，台北圓山花博公園四月十八日舉辦花卉促銷活動，種了一輩子蝴蝶蘭的吳奕儒，特地從台南拉一卡車蝴蝶蘭趕赴台北，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擺攤，為了「求變現」，一盆市價二百元的蝴蝶蘭，如今只賣一百元。新冠肺炎疫情爆發後，這天是吳奕儒首度看到買氣，雖然低價促銷，他卻既興奮又緊張，就算一位客人服務了半小時也不嫌煩。

瞞著雙親 偷偷改志願

幾天後，本刊記者造訪吳奕儒位於台南縣官田區的「美芳蘭園」，上百種蝴蝶蘭滿園盛開，令人心花怒放！然而，吳奕儒心裡卻在淌血，因為若是去年，這片市值三百萬元的蝴蝶蘭盆花，早就賣光了，不會像現在一樣囤積於溫室。 吳奕儒說，今年是最荒謬的一年，過年前買氣熱到連開一朵也有人要，豈料過年後疫情蔓延全球，蝴蝶蘭外銷無路、內銷無門。「人們不結婚、神明不遶境，偶爾接到一、兩盆訂單，還是殯儀館用花；倒店的都比開店多，哪有人要送花？」他接著一語道破花卉產業的困境：「景氣不好時，大家不買花；景氣若變好，大家還是先買吃的，最後才想到買花，種花的比種五穀雜糧還弱勢。」 出身彰化的吳奕儒，從小喜歡種花，大學聯考選填志願時，瞞著父母放棄陽明大學牙醫系，志願偷偷填了中興大學園藝系，畢業後拚到碩士。他的妻子廖秀真同樣愛花，兩人是同班同學；後來一起考進台糖精農事業部，見證台灣蘭花外銷起飛。

媽媽金援 南下創蘭園

憑藉外文及專業能力，吳奕儒只花了九年，就從技師升到副執行長，但副執行長做了二年，就跟隨不適應國營事業文化的妻子申請優退。此舉讓在台糖糖廠工作一輩子、卻當不了官的父親氣炸，飆罵「為何不滿足？」吳奕儒淡然回答：「每天都在開會，這種生活根本和種蘭花沒關係！」吳奕儒夫妻不久便創立「美芳蘭園」。 吳奕儒說，故鄉彰化縣的自來水大多抽取地下水，水質中含鈉，比較不適合屬於熱帶植物的蝴蝶蘭，因此才跑到使用「水庫水」的台南市官田區經營蘭園。「我們先購入六百坪土地，加上蓋溫室、買種苗等，花了二千多萬元，幸虧有媽媽的金援；『美芳』就是我媽媽的名字。」如今，美芳蘭園已擴建到光是溫室就有一千八百坪。 全面電腦自動化的美芳蘭園溫室，能自行控制溫、溼度，諸如蝴蝶蘭生長時需要保持在攝氏二十七．五度，或是催花梗時，夜溫維持在攝氏十八度，完全不是問題，一整年柴油加電費，平均耗費約二百萬元。 美芳蘭園剛成立時，吳媽媽有天來探望兒子，見到原本坐辦公室的吳奕儒，因為搬貨搞得渾身髒兮兮，返家途中一直哭，心疼兒子把自己搞這麼累。然而，吳奕儒卻甘之如飴，心甘情願照顧嬌貴難伺候的蝴蝶蘭。

專做外銷 憑實力出頭

二○○四年，台灣蝴蝶蘭外銷產值約六億元，二○一八年，蝴蝶蘭外銷產值大躍進，達四十五億元，全台花卉總產值高達一百六十五億元，產區集中在中南部，輝煌成績的背後，代表著產業成型。位於台南市後壁區的「蘭花生技園區」，是台灣最大的蝴蝶蘭生產聚落，有小農也有企業級蘭園進駐。不過，像吳奕儒這種單打獨鬥的「中型花農」，沒有政府當靠山，只能拚育種實力，像是他之前培育出「美芳之弦」等專利品種，頗受國外客戶歡迎。 二○○六年創立的美芳蘭園，搭上蘭花產業直直衝的契機。吳奕儒說，當年台灣蝴蝶蘭競爭少，他專做外銷，最風光時年營收突破三千萬元，「歐洲很龜毛，銷到荷蘭的蝴蝶蘭，限高二十五公分，多一毫米都不行，後來才發現這和歐洲人的喜好無關，而是因為歐洲運費高，不符規格就無法裝箱集運。」 農委會統計，台灣每人每年花費約三百元買花，客群多是中年人，主要是婚喪喜慶等「業務用途」。新冠肺炎爆發後，花卉產業內銷低迷，外銷因全球鎖國，盆花及種苗三月至四月的出口量，較去年同期大減六十五％，受創最深的是蝴蝶蘭、文心蘭、火鶴及洋桔梗，吳奕儒成為「當然受災戶」。

政府補貼 根本吃不到

「美芳蘭園九成外銷，一成做內銷。一棵外銷種苗，需花一年半時間栽培，一棵賣一百二十元才能回本，美國之前跌到剩下八十元，近年只剩越南勉強有利潤。疫情鎖國後，我們進不去越南，政府運費補貼卻看得到吃不到。」美芳蘭園的七名員工皆依法投保勞健保，在外銷大好時營運沒問題，一旦景氣不好或國際疫情嚴峻，比起不成立公司、靠零工支撐的小型蘭園，壓力更顯沉重。 採訪當天，美芳蘭園員工正忙著包裝種苗，唯一的訂單是台南殯儀館訂了一千五百元的蝴蝶蘭。 負責開車送花的廖秀真焦慮地說，來回路程需要耗費兩小時，扣掉運費等於沒賺，「滿園子的花，任誰看了都會說好漂亮！但我們看了很心急，這個月賣不出去，下個月就凋謝了，要剪掉變垃圾，所以一盆、兩盆的訂單也得接。」 吳奕儒坦承，今年是種植蝴蝶蘭以來最慘的一年，以往面對大蘭園削價清庫存，雖然戰況慘烈，但遲早會結束，「新冠肺炎疫情好像看不見盡頭，不過，我不會放棄，也不能放棄，不然我和員工都中年了，找工作也沒人要。」

翻轉逆境 力推月租花

因此，吳奕儒加速力推獨創的「月租花」服務，「就是提供每月到府換花，客戶只需買花、不用買花盆，從幾百元到幾千元的案子都接，客戶有診所、餐廳等數十家，我從去年開始推廣，每月開貨車北上換花，一趟進帳五萬元，扣掉油錢還有一點點利潤。」 話雖如此，為了拚活路，吳奕儒仍然得撥出時間上街擺攤，四月十八日這場台北圓山花博公園的「擺攤處女秀」，二天內賣光七百盆，「連肥料、水草都有人想買，所以我相信消費者不是不想買花，而是沒有方便的管道，買到美麗又划算的花，只要這個社會能給我們花農一個空間賣花，政府不必補助一毛錢，我們就可以活下去。」在新冠帶來的黑暗中，吳奕儒繼續保持樂觀，等待黎明的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