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梨之亂釀政經風暴 青農疾呼 優化台果供應鏈

大陸海關總署突然宣布因屢次檢出介殼蟲，3月1日起暫停輸入台灣鳳梨，消息一出，府院高層頻頻南下安撫農民和產銷代表，並祭出新台幣10億元搶救，試圖緩解鳳梨的供銷壓力，還找到日本「救鳳梨」。 但有果農爆料，貿易商搶進日本，將導致市場價格大亂，4月進入高峰產期後，問題恐將更嚴重。有青農更疾呼，危機就是轉機，台灣不妨趁著此次建構國際級的專業包裝場，透過更加嚴密的檢疫，提升台灣鳳梨競爭力！

大陸海關總署二月二十六日宣布，由於屢次從我方鳳梨檢出介殼蟲，為防範植物疫情風險，三月一日起全面暫停台灣鳳梨輸陸。三月三日正午，向來豔陽高照的屏東縣，難得籠罩著漫天烏雲，一八五縣道兩側的鳳梨田櫛比鱗次，迎面撲來的清甜香氣令人垂涎，但許多果農臉上都露出對「大陸暫停輸入台灣鳳梨」的憂心。 本刊記者接著前往屏東縣一處鳳梨集貨場，只見一顆顆金黃微綠的鳳梨，在重量分級機上滾動，作業員迅速地將鳳梨裝入印有日文和繁體中文的紙箱，一旁印著大大簡體字「台湾金鑽凤梨」的紙箱，卻始終被擱置，形成強烈對比。

紙箱成本 近百萬

從紙箱就能嗅出台灣鳳梨處境的驟變。「對岸連預警都沒有，一紙行政命令就全停了，連第一線的貿易商都來不及反應。」南部一名貿易商猛搖頭說，鳳梨產量大，每個集貨、包裝場至少要準備十個貨櫃的紙箱，一個貨櫃約兩千箱，一個箱子五十元，光是紙箱支出就將近百萬元，這些成本現在只能先耗著。 面對大陸祭出鳳梨禁令，府院和農委會都宣示「有能力且有信心可以穩定鳳梨價格」，還聲稱將拓展三萬公噸鳳梨外銷到大陸以外的市場，並啟動國內行銷與多元加工二萬公噸，以分散大陸市場的損失。三月二日，農委會隨即公布國內外團購、個人訂購和加工需求，累計突破四萬公噸，超過去年銷陸數量；三月四日，農委會主委陳吉仲加碼指出，今年銷日鳳梨確定可達五千公噸，是去年的兩倍。頃刻間「鳳梨危機」這朵烏雲，似乎煙消雲散。 不過，外界仍然質疑蔡政府對鳳梨內外銷的能耐。「外銷要考慮有穩定的買方，今年靠國人力挺，但明年大陸如果繼續禁運，難道每年都要叫國人狂吃鳳梨嗎？」屏東縣高樹鄉農會理事長洪華進認真地說，找來不同國家救急買農產，無法真正解決問題，蔡政府雖然藉機打開日本市場，行情卻也跟著陷入紊亂，目前鳳梨收購價格維持在每台斤十三元，但有果農只賣到十元。現在政府放話取消外銷補助，藉以避免貿易商壓低收購價；然而一窩蜂搶進日本市場，一旦四月鳳梨步入盛產期，屆時果農還是只能任由貿易商宰割。

水果銷陸 逾九成

洪華進嚴肅地表示，這次鳳梨風波屬於「國安等級」事件，牽涉兩岸敏感的政治議題。「龜神（介殼蟲）通常在雨季大量繁殖，牠被螞蟻從地面抬到鳳梨上吸取汁液，再分泌果蜜給螞蟻吃，兩者共生共榮。」他指向一旁寬廣的鳳梨田激動地說，現在土壤這麼乾燥，哪來的龜神？加上農民有田間管理和生產履歷，且合格率高達九成，但對方說有，你也沒辦法。 根據農委會近五年統計，全台鳳梨總產量約四十三萬至五十五萬公噸，內銷占九成，外銷僅占一成。去年台灣鳳梨外銷約四萬五千公噸，產值約新台幣十六億元，其中外銷到大陸近九成、逾四萬公噸，產值近新台幣十五億元；外銷日本二千多公噸居次，剩下的就是新加坡、香港和澳門等地。 除了鳳梨，根據農委會二〇 一八年至二〇二〇年統計，包括檳榔、蓮霧、鳳梨釋迦等，銷陸占比也逾九成以上。南部一名貿易商直言，對岸禁運台灣水果，雙方貿易商都苦不堪言，陸方貿易商的訂金被沒收，台方的水果也出不去，現在業界只能被動等待解禁，否則為防止鳳梨崩盤，蔡政府就得啟動「耕除補助」（補助剷除未上市的農作物）。 該貿易商持平地說，依照農產輸出慣例，產地集貨場及包裝場會先以空壓機（噴氣槍）進行初步農果除蟲，再運送至高雄港，由海關進行抽檢才出口，運抵對岸再進行第二次抽驗，若發現有蟲或蟲卵依附，通常就地採取燻蒸除蟲。他因此大膽推測，禁運鳳梨恐非單純病蟲害問題。 「蟲害防治確實無法達百分之百。」屏東鳳梨青農洪銘聰認為，雖然農民透過田間管理，蟲害防治率已達到九成，但鳳梨採收後，集貨、理貨卻只能靠肉眼揪出蟲害，再輔以空壓機噴除。其實，台灣在這些流程上可以再升級，政府和民間不妨趁著這一次危機，建構國際級專業包裝場，透過更加嚴密的包裝和檢疫，提升台灣鳳梨的競爭力。 洪銘聰坦言，台灣農產通常由集貨場理貨後，連同包裝作業一起完成，一來省去送包裝場的流程，二來可賺取包裝費。「這次是很好的學習機會，我方可以仿效泰國知名的鳳梨大廠，從採收後進行專業分工，集貨場負責理貨，包裝場則專責檢疫、包裝，升級檢疫設備，以加速除蟲流程，包裝場甚至能夠挑選次級品進行加工，生產果汁、果乾與果醬等加工品。」 鳳梨禁令也引發蓮霧和釋迦果農極度恐慌，憂心最大的消費市場將自此受阻。高樹鄉蓮霧果農鄭丁福表示，他種植泰國品種的蓮霧二百多棵，內銷價格每台斤四十元，但外銷到大陸價格則可達一百元，對岸市場大、價格俏，但看到目前鳳梨的處境，令他對台灣農產的前景感到擔憂。 主要產自台東縣的釋迦，二○一八年產量達一萬兩千公噸，總產值突破十億元，其中有九八％銷往大陸，比重更勝鳳梨。

釋迦果農 剉咧等

台東縣釋迦生產合作社理事主席王志偉指出，台東種植的釋迦品種為「大目釋迦」、「鳳梨釋迦」及「榴槤釋迦」，扣除不適合出口的大目釋迦和榴槤釋迦，鳳梨釋迦可以保存於攝氏五度的冷藏櫃，保存期限約十五天，加上甜度高，深受大陸市場喜愛。 「這次鳳梨驟然停運，大家都剉得要死！」一名釋迦果農說，台東縣過去十年來每到釋迦生產期，一天就是十幾個貨櫃出口（大陸），攸關台東二千多個家庭生計。近期果農天天提心吊膽，擔心辛苦栽種的心血，成為下一波犧牲品。 面對大陸突來的鳳梨禁令，府院高層的態度卻更令人玩味。二月二十六日，總統蔡英文在臉書指出，大陸片面決定無助於貿易往來；同日，向來不給北京好臉色的行政院長蘇貞昌，在立法院答詢時卻指稱：「目前定調此事為檢疫理由，不要升高到政治層次，希望往好的方向走。」行政院發言人羅秉成二月二十八日也強調，此事為貿易問題，不宜做過度的政治操作。 然而，執政黨立委和縣市首長面臨選民壓力，紛紛將矛頭指向對岸政治打壓。三月一日，蘇貞昌話鋒轉趨保留地表示，此事不符合國際貿易作法，希望大陸不要有政治操作，但也呼籲「雞蛋不要放同一個籃子裡」，以貿易論調收尾，態度先軟後硬，不免讓外界質疑蘇貞昌是否大玩「兩手策略」。 倒是前總統馬英九另有解讀。他認為，兩岸十一年前簽署《海峽兩岸農產品檢疫檢驗合作協議》後，雙方建立重大檢疫檢驗突發事件協處機制，相互及時通報，此次陸方就是透過這個平台向我方通報，因病蟲害決定暫停鳳梨進口，顯示雙方的溝通管道並非完全斷絕。

政治考量 促和談

知名兩岸專家、淡江大學中國大陸研究所教授趙春山認為，「鳳梨事件或許是『兩岸復談』的機會，重點是雙方願不願意坐下來談，有互動總比過去都不來往要好。」 蘇貞昌子弟兵、立委張宏陸也認同趙春山的看法，他認為，如果大陸願意跟台灣對談，不失為雙方重啟交流的契機。立委陳玉珍則說，陸方一開始定調此事屬檢疫層級，如果民進黨懂得順著這條路走，務實開啟事務性協商，將成為兩岸融冰的起點。 三月一日以來，蔡政府拚命鼓勵國人多吃鳳梨，民間企業至國營事業也都紛紛響應，然而，鳳梨果農仍相當擔心，蔡政府面對四月的鳳梨大量盛產期，能否穩住市場價格不崩盤，同時不波及其他外銷大陸的水果，考驗才正要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