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雞愛槍
家常書寫
1 題目中的槍，台語發音，第四聲，雞爪翻尋，抓啊耙啊的意思。
2
做雞愛槍，做人愛蹦，父親當年對我講的話，語意深長，很富哲理。
這話的意思是說：雞要腳爪在土裡翻尋、抓耙，才能找到吃的東西；做人要蹦變，才能生存；窮則變，變則通 。
3
五十幾年前，徵信新聞報（中國時報前身）招考雲嘉南駐地記者，我去台南市金華女中赴試，獲得錄取。
報社派去嘉義市工作，但不是逕即聘用，一個月只給四百元車馬費；另外按稿計酬，登多少則新聞、多少照片，給稿費；如果試用過關，才起薪，成為正式員工。
我將情形講給父親聽，請求妻小仍棲身家裡，我一個人先去住在嘉義工作，或每天通勤，如果獲得正式聘用，才搬家出去，父親立即回絕，說即使沒有獲得聘用，也不要搬回來。
然後，父親說：做雞愛槍，做人愛蹦。
因此，我雇卡車，載家具搬出去，到人生地不熟的嘉義，蒙一位兒子是醫生的老先生特別通融，答應市郊興業街的新樓房租給我們，其實，整棟樓房我們只租二樓前面一間。
民國五十年代，試用的收入，不敷小家庭開銷，結婚將近三年，兒子還襁褓中，此去前程茫茫，後無退路，充滿恐慌，萬一不能過關，只能闖盪求生，尋找活路。
4
母親因為已經有六名子女，不想再生，去斗六一家婦產科墮胎，回來後沒好好靜養，即辛勤的做稻穀收割後的曬穀工作，感染腹膜炎，早上病發，當晚即驟逝。
母親於一九五八年病逝，父親翌年續絃，後來生了女兒。
一個月試用即將屆滿之際，好巧不巧，這時收到教育召集令，需再回軍中接受一個月集訓（當年的制度，退伍後仍需如此）。
我深感忐忑不安，會不會因此功敗垂成，被刷下來。
幸好我收到聘書，結訓回來後，即展開工作，一個月一千二百元起薪。
5
當初不得不攜妻小、家當搬出去的困境，心裡的痛苦、和親情的煎熬，不待敘述，大家可以體會。
事隔半世紀餘，我老早已經從報社退休超過二十年，父親也已經往生二十五年了（一九九四年三月十日），如今想起來，也感到當年父親的苦楚、難處。
父親當年的話，蘊含為父勉勵兒子，有恨鐵不成鋼之意，希望兒子能闖出一片天。
父親續絃後，家裡的百貨行因為地點不佳，生意日益清淡，不能維持家庭開銷，需靠繼室做裁縫、和教女學徒，貼補家用。
當時我有三個弟弟、及一個未出嫁的妹妹，食指浩繁，只有我和妹妹在工作，但我倆待遇不佳，這情形下，父親處境艱難，一邊是後妻，一邊是前妻所生的子女，他夾在中間如「石磨子心」，我們成為累贅，如果我們統統出去， 家計當然比較容易撐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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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一位退休後住美國的吳姓同事曾說：他不留遺產給兒子，因為會養成下代依賴心理，他要讓兒子充滿鬥志，赤手空拳打天下。
7
父親如山，我一直記取父親的教訓：做雞愛槍，做人愛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