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0814⊙陳蒼多

愛書是男性的專屬嗎?

讀書筆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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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李宛澍

霍爾布魯克.賈克遜(Holbrook Jackson)在1930年的《愛書狅剖析》一書中說,「對書的喜愛是男性的專屬,猶如長鬍子是男性的專屬。」一個世紀快過去了,如今如果有人引用這句話來貶抑女性,一定會被人群起而攻之。

 所謂對書的喜愛,也包括了對寫作的喜愛。雖說喜愛書的女性不一定喜愛(能夠)寫作,但女作家一定會喜愛(讀)書。

 談到喜愛書的女作家,我們也會想起,在很久以前,作家專屬男性,就像長鬍子專屬男性,如果有女作家想要出版作品,就必須使用一個比較男性化的筆名以掩人耳目。就西洋的女作家而言,較有名的例子有法國女作家喬治.桑使用迪潘(Amandine Lucie Aurone Dupin)為筆名,英國女作家喬治.伊里奧使用伊凡斯(Mary Ann Evans)為筆名,以及英國女作家安.勃朗特、夏綠蒂.勃朗特和艾蜜莉、勃朗特三姊妹用艾克頓.貝爾、庫瑞.貝爾和艾里斯.貝爾為筆名,其中夏綠蒂,勃朗特的《簡愛》和艾蜜莉.勃朗特的《咆哮山莊》都是家喻戶曉的世界名著。

 如今,可以說已經沒有女作家為了作品能出版而使用男性化筆名了,西洋不說,台灣的女作家鍾文音、廖玉蕙、林黛嫚、周芬伶、張曼娟等,有哪一個是男性化的筆名呢?但她們的作品照樣會暢銷。

 以下我想談談西洋的愛書女性/女作家。

 先說女王和王后級的愛書人。最著名有伊莉莎白一世、瑪麗安東尼和瑪麗.史圖亞等。後兩位,一是英國王后,一是蘇格蘭女王,都上了斷頭台,但她們生前卻很喜歡書,尤其喜歡收集書和書稿,只是為她們寫傳記的人很少記得這個事實。我總覺得,這個王后和這個女王對書的喜愛與她們的下場格格不入。波赫士想像天堂就像圖書館,這個王后和這個女王死後大概無法進入天堂享受圖書館之樂。我忽然想到,我們也許可以用「焚琴煮鶴」來形容她們。

 至於伊莉莎白一世,據說,當她不忙國政時,都會孜孜不倦地看書。她是一個優秀的學者,除了英文作品,她也閱讀法文和拉丁文作品,並把「經典」譯成英文。她還自己在收藏的書中飾以華麗的刺繡。她顯然是個「書痴」(book nerd)(雖然那時還沒有這個詞)。無論如何,她雖然已貴為人君,卻已然領悟到「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的道理。

 性感女明星也可以成為愛書人,讀者有興趣可以參考我寫的〈瑪麗蓮夢露都讀什麼書?〉一文。

 西元1774年,在英國出生了一位不世出的女作家珍.奧斯汀,她的《傲慢與偏見》與其他作品令人百讀不厭,一再重新搬上銀幕。

 她的最後八年生活中,與她的寫作生活有關的一件事是,她與母親和妹妹一起住在一間小屋。這間小屋現在成為一間博物館,訪客可以在其中看到奧斯汀寫作的小桌子,桌子小到只能放下幾張紙、一隻鵝毛筆和一個墨水池。所以奧斯汀應該是「文窮而後工」的一個典型例子。

 奧斯汀的父親以家中擁有「64平方呎的書」而自傲。女兒在這種環境中長大當然會很喜歡讀書。她喜歡的書有古典的莎士比亞和密爾頓,也喜歡當代作家如安.雷柯利夫(Ann Radcliffe)和《撒克遜英雄劫後傳》的作者華爾特.史各特(Walter Scott)。此外,她還喜歡拜倫的《海盜船》(The Corsair)和理查遜的《查爾斯.格蘭狄遜爵士》(Sir Charles Grandison)。奧斯汀喜歡讀史各特的作品,史各特也喜歡讀奧斯汀的作品。史各特在1826年的一則日記中說,「又讀、且至少第三次讀,奧斯汀小姐那部寫得很精緻的小說《傲慢與偏見》。這個年輕的女人具有描述日常生活的天賦,我認為是我見過的最奇妙的。」兩人可謂惺惺相惜。

 50幾年之後,在美國則出生了一位不凡的女詩人愛蜜莉.狄瑾遜,被認為是除了莎士比亞之外,「西方最具原創性的詩人」。

 狄瑾遜終生未婚,精讀女性作家的作品,從其中汲取靈感,特別是喬治.伊利奧(George Eliot)和伊莉莎白.布朗寧(Elizabeth Barret Browning)的作品。她尤其喜歡勃朗特三姊妹的激情小說,同時她研究聖經和新超越論,成為她自己的「女性-大自然中心」的神學的基礎。她擁有藏書豐富的書庫,所以時常在書中引用文學典故。

 她寫了一首很奧祕的詩如下:「重整一個『妻子』的感情!/當他們改變我的腦的位置!/切斷我長雀斑的胸房!/讓我像男人一樣長鬍子!」據說這首詩暗示她不想結婚,但我引用它,旨在暗示狄瑾遜心中可能的想法:不要再說什麼「愛書是男性專屬,猶如長鬍子是男性專屬」了。

 同樣是50幾年之後的1884年1月25日,傑出女作家維吉亞.吳爾芙在英國誕生。

 這位女性主義的先驅和《美麗佳人歐蘭多》的作者吳爾芙是以批評喬哀斯的《尤利西斯》和前述《傲慢與偏見》的作者珍.奧斯汀出名。

 年輕時她就為雙性失調症所苦,但在狀態正常且不寫作時,她非常喜歡閱讀。她喜歡讀喬治.伊里奧的《米德瑪區》(Middlemarch),也很喜歡詩人華滋華斯的《序曲》,曾寫信給朋友說,「『這部作品』是那麼好,那麼意味深長,我都把它藏起來,像小孩藏蛋糕...」最重要的是,她所寫的兩卷《普通讀者》(The Common Reader)不但是愛書的她的非凡讀書心得,也是難得的經典文學指引。

 她喜歡的作家還包括杜思妥也夫斯基、惠特曼和王爾德。總之,男性居多,和愛蜜莉.狄瑾遜喜歡純女性作家形成對照。

 再經過50多年,加拿大渥太華地方有一個愛書的女作家瑪格麗特.愛特伍(Margaret Atwood)出生了。她在台灣有很多讀者,因為她是諾貝爾文學獎得主,很多作品譯成中文。

 愛特伍的作品挖掘神話深處,例如,她以有利於女人的觀點重新敘述荷馬的尤利西斯流浪記。她的作品中大部份的主角都是不屈服於逆境的堅強女人。顯然她是一個女性主義作家。

 至於愛特伍喜歡的作品,我上網查到的資訊有勞倫斯.杜瑞爾的《亞歷山卓四重奏》(The Alexandria Quartet)、瑪格麗特.勞倫斯的《石頭天使》(The Stone Angel),以及柯特.索馬克的《多諾凡的腦》(Donovan’s Brain),但我手上有一本《改變我生命的書》,愛特伍是選了《格林童話集》做為改變她生命的書,認為此書提供她寫作的故事原型。她也談及小時候,母親為小孩朗讀《柳中之風》、《彼德.潘》以及《愛麗絲漫遊奇境》。

 我寫這篇文章主要是想介紹西洋幾個愛書女性/女作家,文中所有作家和作品的名字正好可以做為男女愛書人追求經典作品的部分書單,以利三更有夢書當枕(也是台灣女作家琦君一本作品的名字)。

 當然,此文最大的靈感是文章開始時所提到的霍爾布克.賈克遜1930年的那句話「對書的喜歡是男性的專屬,猶如長鬍子是男性的專屬。」愛書、愛寫的女人們啊,努力愛書、努力寫,直到滄海變桑田,直到長鬍子,直到霍爾布魯克.賈克遜的這句話被徹底掃進歷史的塵灰中。